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宰辅中文网 >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> 第一百六十五章 依次入局
 
数百余里江河,眨眼之间,尽数冰封,唯见漫天冬雪肆意飞舞,而此番景象皆来自于少年毫无征兆的一剑。张麟轩站在船头,还剑入鞘,却留有半寸不归,仰着头,神色犹如此刻纷落的冬雪一般,予人一种透骨的严寒。

周浅妍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,一处揣揣不安的样子,嘴唇颤抖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若说是自己的神通道法,被张欣楠的关门弟子一剑破去,她倒也不至于如此,因为这本就理所应当。昔日的薛乾与许坤便是如此,故而作为二人的小师弟也该如此,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承认了眼前少年的身份。

在她看来,真正有资格成为许薛二人的小师弟,并且成功为剑客张欣楠“关门”的人只能是赵希言,一个曾经在青城山下专心修道的年轻人。

五岁时第一次握剑,十二岁开始登楼修行,然后三年之内连破六境,除了那道远游神通之外,其余五楼术法,兼具一人之身,当真是世所罕见。至于剑道一途,更可谓是得天独厚,除了那柄与心性极为契合的佩剑“朝暮”之外,眉心处更是孕育着一柄杀力极强的本命飞剑,虽未完全成型,却已锋芒毕露。当他半步踏入七境时,更是被那座旧书楼的楼主陈尧亲自邀请登楼,虽然事后未能破镜,但却好似让其寻到了日后的证道契机。

离开十方阁之前,陈尧还有一句极为中肯,但在外人看来却极高的评价,“论及剑道剑意,世间最近张欣楠者,唯有青城山赵希言”。

何谓天才?此人便是答案。

相较之下,赵希言便是明月之光辉,而张麟轩则为萤火之微光。二者之间,简直天差地别。

对于眼前的少年,周浅妍始终将之视为蝼蚁,根本不当回事,所以这一场针对那名剑客的谋划,唯一的变数就只有曾经身为十方阁侍者的潇然。诸位楼主对其评价极高,若非受困于己心,实在难以想象他如今又会以一种怎样的高度来俯瞰世间。为了压制潇然,一向不喜阴谋诡计的沧渊楼楼主甚至默许了周浅妍的僭越之举,便足可以证明潇然实力的强大。

不过出人意料的是,一位楼主的大道之力,竟然被那个周浅妍自己从未正视过的少年一剑破之,所在周浅妍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
道心不稳的周浅妍骤然坠落在冰面上,艰难地爬起,踉跄着走向张麟轩,口中不停地念叨着,“不可能,这绝对不可能!”

潇然落下身形,横臂挡在张麟轩身前。

张麟轩拍了拍他的肩头,示意他放轻松一些,然后眯起一双桃花眼眸,笑容玩味地与周浅妍说道:“以貌取人,实属不该。就算不认可我这个年纪轻轻的晚辈,怎么也应该相信我师父的眼光吧?”

周浅妍半跪在地上,面色苍白,一身气机极为虚弱,明显是心湖动荡所致。

潇然轻叹一声,何苦来哉,然后唏嘘道:“想来即使换作是我,一样会道心动荡,跌境已是万幸,更有甚者,境界纹丝不动,这才是最要命的。”

张麟轩神色疑惑,遂问道:“此话何意?”

潇然解释道:“十方阁侍者只隶属于一楼之主,而不受阁主之命。大道之上,如影随形,为世人称羡,被誉为是离楼主最近者。不过恰恰因为如此,一旦某位楼主的大道开始崩坏,受伤最为严重的也正是这些侍者。说得简单些,就是一位楼主伟岸形象瞬间破灭,难免痛彻心扉。周浅妍之所以如此,大概是因为她从始至终都将公子视为蝼蚁,方才却被所谓的蝼蚁斩了那位李楼主的大道之力,此举间接地可以视为她否定公子的同时,也否定了那位李楼主。境界下跌事小,不跌反而事大,因为此举无疑于抽掉了地基,使得原本辛苦搭建的阁楼,就此变成了一座空中楼阁,道心因此动荡不安,所以才会沦为眼下这副模样。”

张麟轩微微皱眉,狐疑道:“一剑而已,不至于让一位楼主的大道崩坏,从而殃及池鱼吧?”

潇然点点头,轻声笑道:“很至于。”

一些具体原因,潇然并未解释,因为某些炼心之法,他暂时不想让张麟轩过早地涉及,以免耽误了修行。因为彼之蜜糖,于我可言,很有可能就是毒药了。更何况,某些楼主对于昔日的选择,未必就不会后悔。

见潇然没有继续说下去,张麟轩也很识趣地闭嘴,没有继续追问。等待片刻之后,身前女子依旧不曾恢复清明,便再次开口问道:“潇然,她,到底要做什么?无缘无故,杀我作甚?”

潇然抬手指了指北方,轻声道:“公子,咱们此番很可能是‘受人连累’了。”

张麟轩无奈道:“又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山上恩怨?”

潇然摇摇头,微笑着说道:“腰包太鼓,行走闹事,难免遭人惦记。”

潇然犹豫了一下,最后还是选择了道破天机,但并未直言,至于能否理解,全看少年自己的心思如何了。

“头顶悬着利剑,林中虎卧大岗,山下自然无事,一岁一岁太平年,免不得让人家有余粮,吃饱了撑得慌,按耐不住心思,总要出门溜达溜达。”

张麟轩心领神会,不由得咧嘴笑道:“就那么怕?”

潇然思量片刻,点头笑道:“无知者无畏,故而可以平易相处。有识者惶恐,约莫着怕得厉害。”

张麟轩轻咳几声,嘟囔道:“不愧是我师父。”

潇然双手负后,仰着头,朗声笑道:“公子此言,还真是……脸若城墙之坚,等闲之物不可摧也。”

说白了,就是臭不要脸。

张麟轩会心一笑,说道:“以后有机会,尽力争取让这个名头落实。”

潇然伸出大拇指,夸赞道: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,敢想常人之不敢想,公子实在是大才!”

张麟轩白眼道:“就算明知我做不到,也不用这般挖苦我吧?”

潇然一脸真诚道:“肺腑之言,还望公子明鉴。”

张麟轩没好气道:“我骂人的时候也是肺腑之言。”

潇然笑而不语。

“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张麟轩问道。

潇然环顾四周,神色尴尬,试探性地问道:“这一剑之威,公子可否去掉?”

张麟轩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不能。”

潇然一时语塞,唯有苦笑。

“话说这一剑的威力着实不小,估摸着整条黄沙河如今都已冰封,所以除了剑意使然,更多的还是需要境界修为做支持,而如此巨大的灵气消耗,再怎么折算,也仍是需要十境的修为。难道公子是在自欺欺人,有意藏拙?”潇然明知不可能,但还是故意打趣道。

张麟轩叹了一口气,“不挣钱的买卖,银子花一笔就少一笔,早晚会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。”

一笔未落,却留有半笔的墨,如今消散大半,估摸着也就剩下两剑之威了。

潇然笑呵呵道:“不管如何,眼下还算是个有钱人,所以暂且无需担心那温饱一事。不过话说回来,公子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,真的不累吗?”

张麟轩还剑入鞘,却故意留有半寸,所以始终保持着握剑之姿。

“你说呢?”张麟轩扯了扯嘴角,神色颇为无奈。

“能否说一说其中缘由?”

张麟轩目视前方,面色一沉,道:“缘由来了。”

冰川之上,一人身形不断变换着位置,不见本尊,唯有残影,最终来到周浅妍身边,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,一脸宠溺道:“还是和以前一样傻。”

潇然上前一步,作揖道:“阔别多年,别来无恙。”

来者一副中年男子模样,长褂布鞋,气质不凡,好似一位儒家书院君子,起身还礼,温言笑道:“脱离樊笼,可喜可贺。”

“今日无酒,不如就此作别?”潇然笑问道。

“棋局落子,各有后手,如今已昭然若揭,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?”中年男子反问道。

“如此自信,比沧渊楼主如何?”

“一剑冰封百里江河,威力不可谓不强,然而真是那位李楼主不济事,或是你家公子修为高深的缘故?”

潇然扯了扯嘴角,“跟你有关系?若是想帮你家娘们儿报仇,就痛快着点儿,至于要不要公子出剑,你我打过之后再说。”

中年男子点点头,“那便如你所愿。”

一根铁棒忽然自西而来,重重地落于江面,百里冰川瞬间碎裂,磅礴的气机向着四周倾泻,方圆千里,竟是不由得为之一颤,宛如地牛翻身。

“滚!”

一声怒喝,好似春日惊雷一般。

中年男子的肩头骤然一沉,双腿弯曲,拉着身侧的周浅妍勉强浮于水面。张麟轩与潇然等人却毫无异样,仍是静静地站在船头。

那道威严嗓音再度响起,“你若再不滚,非但祁连书院要被夷为平地,就连那座文庙也一样要失去半壁江山。”

中年男子告罪一声,识趣离开。

铁棒腾空而起,被一尊“顶天立地”的巨大法相紧紧握住一端,然后由西向东,自上而下,砸向整座东海。

“六师兄,如此可算得上‘攻敌所必救’?!”

东海崖畔,渔翁猛然提起鱼竿,怒目沉声道:“猴子,你放肆!”

那尊巨大法相冷笑一声,“昔日的南天门又怎样,如今小小的一座东海,岂放光华!”

潮信楼中,秦湛双眸紧闭,死死地捂住耳朵,尽可能地去做到“视而不见”与“置若罔闻”。

陈尧站在他身旁,微笑道:“不必勉强自己。”

秦湛气愤道:“五师兄,如今可是你当职,他们一个个的怎么敢的啊?!”

陈尧一笑置之,轻声道:“就别在旁边煽风点火了,难不成非要我也下场,然后跟着他们胡闹一番?”

秦湛嘿嘿一笑,“事先说好,我帮师兄。”

“不都是你的师兄?”

秦湛低头不语。

书生神色如常,喃喃道:“先生,您老人家还真是偏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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